「什麼?那個《夢幻遊戲》的渡瀨悠宇要畫BL?不會吧?」
這部作品可以說是未演先轟動,早在消息出來時就已經跌破了一堆讀者的眼鏡。等到在小學館《flowers》雜誌增刊《凜花》上面推出第一回百頁連載後,就一直話題不斷直到結束。
老實說,已經可以被譽為少女漫畫天后之一的渡瀨悠宇在她的成功作《夢幻遊戲》裡面,就已經透露許多她內心暗暗往腐向傾倒的「蛛絲馬跡」,包括令人難忘的美麗柳宿。但在她跨足BL界時我有些擔心:如果她還是保留《夢幻遊戲》那樣的作風該如何是好?但看到實際作品時發現渡瀨連畫風、筆法、敘述事情的手法都作過調整,再加上她說這部作品是她構思多年的產物。看完之後不禁要先向小學館致上敬意(不過小學館《週刊少女コミック》早在一九七六年就連載了驚世駭俗的《風與木之詩》並大受撻伐,足見當局的心臟也是很強的),也要對渡瀨的用心努力致上敬意。
如果要我用兩個字來形容這部作品,那就是「用心」。
故事背景設計在日本大正年間,去搜尋一下「大正」、「文學」等關鍵字會看到白樺派、武者小路實篤等奉行理性人文等大量吸收西方文化的社會風氣,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在這和洋十字路口上的作家芥川龍之介。如果去看一下「藪之中」、「羅生門」,相信便可心領神會《櫻狩》的血統由來。
《櫻狩》的意思是「賞櫻」,日語中「XX狩」就表示去欣賞什麼的意思。日人酷愛櫻花,在風雅之餘常會做些狂歡的事如飲酒唱歌放浪形骸等。「櫻狩」之名則隱含了這「優雅」與「瘋狂」的雙面寓意,正如同本部作品的故事背景,表面上森然高貴的貴族家庭,實則隱含眾多不堪的骯髒污穢;而本應高潔無瑕的感情,卻又摻雜自私自利的卑下欲望。而結構、分鏡森然嚴謹的漫畫,也冷冷地盛載了劇中所有人衝動扭曲的瘋狂。
故事中反覆出現的象徵性場面便是在櫻花樹下,我們是在「狩櫻」,還是在「狩」櫻下的那個人?在櫻花樹下看到的是恨、悲傷與死,還是純潔、愛與生?有沒有辦法去透過那些表相,一層層地看到裡面的最真實?而那又必須付出什麼代價?
鄉下窮學生田神正崇為了上京赴考高中,陰錯陽差投靠了齋木侯爵家,與美麗如人偶的侯爵少爺齋木蒼磨相遇,沒想到蒼磨身邊發生了一連串死亡事件。蒼磨告訴正崇絕不要靠近倉庫,但在倉庫二樓其實隱藏了一位身穿和服的美麗少女……而正崇並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進齋木家錯綜複雜又駭人的糾結關係裡。
嚴格說來《櫻狩》是在敘述一個時代的悲劇,比較不像典型的BL作品,也不在探討所謂的同性戀。應該是說因為渡瀨想要講述這樣的一個故事,所以兩個主角非得是兩個男生不可,而這樣設計也比較方便而尖銳。而我個人也並不認為正崇與蒼磨之間的感情是戀愛,是他們剛好互相對應到彼此心靈深處最渴望的東西(或特質),在那樣一個高壓的、緊張的、負罪感的關係中自然而然相濡以沫,進而給了彼此慰藉與溫暖,而那是少年/青年在成長過程中最最需要而他們付之闕如的東西。而這溫暖的需求是全面性的,不管是透過行為、言語,甚至是性愛也好,他們都不顧一切如此渴求溫暖而不願放手。
而在所有人都在追求的過程中眼盲,忘記了身邊與心上所擁有的珍貴寶物。
劇情本身的設定還滿古典的,但所有的環節都扣得非常緊,雖然有時候會覺得「這還真是超展開」,但結構的縝密讓人在覺得「哎唷」之餘還是會吸引人努力看下去,去看渡瀨要怎麼一個個解開自己所設下的鋪陳(或是梗),每個人都有梗,而這些梗都是一個扣一個就是了,很單純。不過梗的中心「蒼磨」就顯得比較矛盾有趣了。
故事主軸簡單來說便是:正崇是個誤闖百寶箱的孩子,而蒼磨對他的愛賦予了他鑰匙,在正崇開鎖的過程當中不是被鐵片刮傷就是被跳出來的怪娃娃咬傷,最後在箱子底找到了蒼磨缺水乾癟已久的真心,正崇給它澆灌愛的淚水之後兩人都獲得了人生的領悟與解脫的幸福(大誤)。
《櫻狩》連描繪方式與敘述分鏡都是在替那個時代背景以及故事本身的性質服務,可以說是一部從裡到外都設計精巧,互相呼應的高完成度作品。但可能是因為結構太緊了,或是分鏡故意要營造出當時時代或階級給人們心靈上的壓抑感,從頭到尾壓力都非常大,連蒼磨與正崇感情交流的輕鬆時候都有「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更不要說少女櫻子只要出現時都很「炸」,從頭炸到尾。在看的時候常常都要離開書喘息一下再繼續下去,但也因此感覺到了渡瀨「意欲滿滿」說出這個故事的欲望。
看這部漫畫的時候常常讓我想起片山愁的《君がいた夏》與《東京浪漫細工》(以及續)。《櫻狩》與片山的這兩部作品描繪的時代接近,筆法類似(渡瀨的更壓抑更謹慎得多),連台詞的寫法都因為時代關係而一樣故意寫得「饒有古風」,如:「それ」→「其れ」、「ここ」→「此処」、「ただし十分だけ」→「但し十分丈」(看得雖然頭痛很好玩,很有時代感)。《櫻狩》結構緊密,淺嘗即止;片山則鬆散卻給人浪漫的餘韻空間,兩者恰巧形成有趣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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