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昔永嘉際,中原板蕩年。衣冠墮塗炭,輿轆染腥羶。

巫羽的這本《南渡》在當時的出版社廣告中就已經吸引筆者的注意,因為永嘉之亂後晉室南渡建業(今日南京)的這段歷史,對喜愛亂世的筆者而言,既混亂又迷人,很想看看作者到底會怎麼詮釋。所以在書架上看到這套書之後,筆者就把他帶回家了。

書名:南渡(上下)
作者:巫羽
繪者:默犬
出版社:威向
簡介:永嘉亂,衣冠南渡,昔年冠帶皆入江湖。李珝,是永嘉亂後的五胡十六國時期,冀州一帶的流浪士兵,驍勇善戰,平日靠著協助守衛北地塢堡的工作聊以糊口,居無定所,以天地為家。從他渾身上下脫不開的草莽氣質,很難想像他曾是洛陽郡望、著作郎(註一)李惜的兒子,曾經也是養尊處優,喜愛詩書琴畫,甚至寫得一手好書法……一場八王之亂,永嘉之禍,晉室崩殘,洛陽毀棄,衣冠南渡,蠻夷據北稱王,讓一切繁華記憶都過去了,他現在只是北地的流亡士兵李珝,漂泊無根,既然為軍,就住在這天底下。在亂世裡,想要活下來,憑藉的不是筆墨,而是刀刃和實力。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場搗滅匈奴部落的游擊戰,讓他撿到一個漢人少年徐郁之。郁之比他年紀要小,同是出身洛陽貴冑之家,在永嘉亂中被捉為夷人奴僕。或許是同為漢人的同情心,讓他救下這個完全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但在亂世中,拖著一個沒有打仗能力的人,無疑是死路一條;因此他幾番捨棄少年、希望少年能夠離開自己身邊,回到渡江的家人身邊去,但是命運卻總是將本該離散的兩人一次又一次地湊在一起……
或許,真正一輩子的緣分,就是這種兵荒馬亂下,無數次地相遇。


相當重現歷史畫面的作品,可惜整體稍嫌溫和瑣碎。

聽說作者巫羽本身就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歷史頗有研究,這一點從《南渡》上下兩本書中,對於永嘉之亂時期,中原一片生靈塗炭的詳細描述可以看得出來。尤其是在上集,作者很努力地想要描寫這一次歷史上中原大動亂的景像,使人想到當年東漢末亂世時,南渡荊楚的才子王粲所寫的《七哀詩》:「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遠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到了永嘉時代,再度重現。

在這樣彷彿人間煉獄的動亂下,李珝和徐郁之相遇在刀光劍影之間,一個是勇猛善戰、適合在亂世中獨存的流民兵,一個是沒胡三年,身嬌肉嫩卻心志堅強的落魄貴族子弟,這樣的組合在戰亂中是很危險的。可是上集全力地描述兩人周遭的亂世,以及顛沛流離中命運是如何一再地將兩人牽到同一處,使兩人變成朋友、家人,最後是情人,決定再也不分開的過程,加上筆者本身專業所學即是歷史,看到有作者如此認真且富有情感地想要描繪出這個將人性的善惡嶄露到極致時代,算是相當感動的。

其實作者的文筆還不錯,就是那樣溫溫的,軟軟的,很順,很瑣細,很適合那種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類型的農家BL文(?)尤其看到進入下集以後,郁之和李珝南渡,在江南一帶找了片僻靜之所安然度過餘生,甚至收養了兩個孩子,晚年攜手共赴黃泉,算是滿溫馨的。


可是這種寫法是優點也是缺點,瑣細溫婉的筆法雖然不錯,但是這也造成巫羽在整部作品中,雖然很想描寫出亂世的殘忍和破落,卻讓筆者總是覺得還差那麼一分力道,感動歸感動,卻不會感到震撼,有點隔靴搔癢,不夠快意的感覺。


進入兩人的隱居生活後,也因為這種筆法太瑣細了,對於兩人身處的時代所會遇到的史事描寫,也變得很薄弱,有點像是外面是亂世,可是兩人生活的地方永遠都還是很安靜的那種感覺。可是其實東晉南渡之後,不論政局或是史事,其實都還是相當精彩,即使是小庶民,也有很多機會參與其中,所以後半段的隱居情結,作者處裡得不像前半段那般,和亂世史事環環相扣,能夠讓讀者身歷其境,幾乎只不斷地強調兩人種田蓋屋養孩子等等的日常起居,看久了會讓人……有點想快轉(喂)


筆者是非常喜歡日常生活文跟老夫老妻的人,但是我喜歡平淡生活中仍有激情,若是一切角色行為都能和時代變遷不斷地相扣合,當然是最好的,個人認為這也是想以歷史亂世來寫BL小說時一定要注意的地方。巫羽的《南渡》算是很不錯的嘗試,可是無奈整體看來,他還是把一個很大的題材寫小了,滿可惜的。


雖然作者說這部作品是自己看史書的心得,所以不注重它的磅礡度,可是看完之後,身為讀者的我,真的深深覺得這樣的題材,如果通篇以作者最擅長的這種溫水文筆來寫,就是處處該血腥的地方不夠血腥,該殘忍的地方不夠殘忍,該冷漠的地方不夠冷漠,該悲慘的地方不夠悲慘,該讓人激動噴淚的地方也不夠力……不論寫哪個方面,好像就是缺了臨門一腳的那一份力道(搔頭)

總之看完後我有被感動到,但沒有非常感動這樣。(?)

不過作者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寫一段歷史中的人們,這是讀者可以感受到的,所以這部作品還是值得看一看的。

最後一提的是作者在作品中的一個習慣,就是他常常藉著角色之口,不斷地強調「同性戀沒有錯」、「兩個男人在一起又不傷天害理,幹嘛不能接受呢?」之類的這類思想。尤其是到了附錄番外,以主角兩人的養子阿宏的視角來敘述兩個爸爸的一生,也是在開頭一大段,就一直不斷地闡明這件事,個人認為,這部作品之所以格局會變小,作者不斷地想要向讀者闡述這個理念,就是原因之一。其實這個世界上,不管異性戀、同性戀,都是作為人努力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對誰錯,只有「人」與「人」之間是否以誠相待這個問題而已。

一個作者今天不管把他的人物設定成異性戀或同性戀,故事符不符合邏輯、用不用心、好不好看才是重點,大可不必一直強調「我的角色是同性戀喔,他們沒有錯喔!在亂世中能相愛就是福氣!他們沒有錯喔!」因為強調這些根本沒有意義啊XD反正不管你有沒有強調,你正在寫的就是一本BL小說啊!主角會是同性戀就是一個不用講大家也都知道的事實,強調久了反而會人覺得有點煩躁,想說作者你是不是在寫的時候對自己的人物的相遇和相處很沒自信啊?XD

相對的,寫作格局也變小了,都身處亂世了,還在那裏想,我是男人我愛人也是男人這樣到底對不對(然後下一句就會用其他角色的視角或是第三人稱敘述,強調他們在一起沒有錯,天知道讀者根本對你們在一起到底對不對這件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XD),不覺得很庸人自擾嗎?亂世間該關心的大事還多著呢,相信老祖宗根本沒想那麼多(笑)

不過我想整體來看,作者希望藉由描寫一段歷史,來帶起大家看待一段血色過往的思古幽情,確實是很好的(尤其是長安被圍城,晉孝愍帝司馬鄴乘羊車,以鄭公古禮出降前趙劉曜那段,晉室大臣號哭働天,哀漢室之衰殘的景像,確實讓我鼻酸了。有看過那段史料的人,真的知道當時有多慘。)至少我也開始考慮,把以前讀過的《晉書》拿出來好好復習一下了。也能在掩卷之後,深深感受到,自己身處一個沒有戰亂的地方,家人朋友都健在,是多麼幸福。

註一:著作郎。魏晉九品官人法實施後,將官員分成「清官」和「濁官」,「清官」只有譜牒家世評為上品者才可擔任,其中著作郎便是知名的清官官位名,為高級文書官,錢多事少權力大,是門閥子弟才可授官,後世有「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之語,譏諷九品官人法授官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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